白云过驹

人应该不只是机器吧

【明日方舟】But nothing to do

看完后感觉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嗦不粗话惹

游繁斯:

 诗陈/星陈


点文/架空设定


是诗陈的“我永远在你的世界之外。”


和星陈的“请以一种简单的方式铭记我。”


很长很流水账的正剧


BGM:《Bury a friend》(Acoustic)


















诗怀雅还会想起那个没有阳光的午后。




夏季,维多利亚下了暴雨。夜以继日的雨滴把她家门前平整的泥土搅得稀烂,它们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很大,陈却还在熟睡。她枕在诗怀雅的膝头上休息,而诗怀雅的手指扫过她深蓝色的发梢,用沾着墨水的指头按在她前额上,最后抚过陈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外面的雨似乎无休无止。




雨势刚开始变小起来,诗怀雅感到陈的身体动了。因为浑身是伤的缘故,陈只动了动脸。




“诗怀雅......”




“拜你所赐,我觉得我腿麻了。”诗怀雅说。菲林歪头晃了晃她乱蓬蓬的金色波浪长发,发尾扫过陈的鼻尖,带有香水和药水鱼龙混杂的气味。




“对不起。”陈敷衍了一句。




诗怀雅手臂伸前,推着陈的背把她从自己膝弯上推了起来。在陈停留过的皮肤上留下大片红印,因为诗怀雅习惯穿贴身的短裙。她学着平常星熊的样子,还是用脏兮兮的指头揉了揉陈的发顶。




手臂很疼,陈只好用那双红眼瞪她。在对方要骂脏话出来时,诗怀雅勾起唇角,用两只手指抽了一下陈的额头,提醒她身上的伤口不可能在不足四十八小时内愈合,换言而之:你想和诗警官斗斗吗?




好啊。陈说。然后她的身影覆在了诗怀雅的身上。










半小时后,陈坐在铺着毯子的椅子上吃诗怀雅做的午餐。红茶,日式咖喱浇饭,里面有猪肝、胡萝卜和去掉蛋黄的煮鸡蛋,它们和金黄的咖喱一齐浇在白米饭上,如果要为一个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过的杀人犯准备午餐,那就需要为她补血、稳定情绪、补充蛋白质和水分。




诗怀雅用勺子舀了一勺放有生姜的鸡汤喂陈喝了下去,她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是陈用龙尾抽的。诗怀雅喂得很慢,她通常需要叉住一片苹果或者是竹笋,如果陈抿嘴皱眉,那么诗怀雅会翻个白眼另外选择食物。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争吵和挑衅是必不可少的餐桌环节。




吃完午餐以后,雨势再次变大起来。




诗怀雅坐到陈的身边,看着对方失焦的红眼问她累不累,如果累就去休息。陈摇了摇头,然后她说出了一个名字,就像是重复过去数次的交谈,借由一个名字诗怀雅就能理解对方想要干什么。




“随你怎么做,与我无关。”




诗怀雅走到窗前,雨水冲刷下她面前的玻璃窗,她透过窗户的剪影投在别墅大门前的一滩泥水上,影影绰绰,仿佛一晃就会在维多利亚的土地上消失。


















But nothing to do


我会尽量为你哭得很大声
















1.


港口是在恐怖袭击后三个月恢复航行的。诗怀雅的行李早就打包好了。她在维多利亚拥有的不动产很多,但是她带走的东西很少,甚至它们其中大部分都不是属于她的。诗怀雅行李里,一条沾着血迹的黄色领带,没抽完的龙门牌香烟,书和相片框,和她自己两套在客轮上换洗的衣服。这次航程很长,从维多利亚到东洋国。诗怀雅还觉得这三个月的不规律饮食可能会导致她胃部潜在的炎症在航行中发作,于是她买了三四盒止疼药。后来从她名下的药室里搞到了安眠药。




她家距离市区很远,所以从她家通往港口的巴士每天只有两趟,而且还要步行走一段路才能到巴士站,而诗怀雅要坐的是需要转乘维多利亚南地的班车。因为三个月前的一场大规模恐怖袭击,导致诗怀雅失去了她几乎所有的交通设备和部分地产,同时还失去了她的同事,陈。




她现在住在她祖父的房子里,她祖父是一个衰落的维多利亚贵族,并且贵族名衔传到了诗怀雅这代,然而诗怀雅自始至终也没有动用过这个名衔。在维多利亚警局,她是优秀张扬的高级警官,在警局以外,她是家境优渥的诗怀雅大小姐。




这幢老式别墅对于大小姐来说比较窄小,但一个人住完全没问题。别墅里有十六个房间,放着一些破烂古董和油画,但上下两层设施完备,除了抵挡不住维多利亚连日来的暴雨,二楼的厨房和盥洗室会渗水以外。不过诗怀雅没打算久住,所以她这次没叫人过来整修。十年前,她迎来维多利亚皇家警卫大学第一个假期时,曾经和陈在这里住过,当时她们打架踢碎的花瓶碎片如今还留在原地。




陈死了以后,诗怀雅向局里申请了一年的休假,现在她买好了车票和船票,打算乘明早四点的巴士去港口坐客轮。她在离开前一晚,整理好自己损失的财产数目以便去向政府索赔,比平常上床睡觉晚了一两个小时,指头上还沾着墨水。




诗怀雅准备回二楼卧室休息时,有人敲门。她问是谁,回应她的只有警局里惯用的敲门暗号。诗怀雅从抽屉里拿出备用手枪,警惕地走了过去。




她拉开家门,月光照进玄关,冲上了诗怀雅的肩头,长了角的影子被拖长在木造的走廊上。




陈站在诗怀雅的面前,对着诗怀雅下意识举起来的枪口,站着。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陈说。唇上似乎是在笑,可她以前说过她一见诗怀雅就头大,更别说笑了。




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和流淌不止的鲜血,从陈的手上掉了下来,铺在诗怀雅僵住的脚边。




陈看着诗怀雅,她确实笑了。她还想像以前那样讽刺金发这位,她想说我没死,你很失望,所以现在拿枪指着我是想彻底杀了我是吗。




但没有,陈倒下了。一头栽在诗怀雅身上,龙角断了一截,所以没戳破诗怀雅的胸口。




能让我进去躺会儿吗,很快的。




诗怀雅的手脚惊得都发冷了,她把陈抱到一楼小客厅里,沙发上面的毯子发了霉。于是诗怀雅把她放进躺椅上的被褥下。手上滑滑的,她摊开手指看见暗红一片,盖过了她指头上的墨迹。




她把手伸进陈黏腻的衬衫间,贴到后背上,像是触摸到刚经宰割的羊羔,血肉温热而破碎。诗怀雅手指打颤地摸索到陈胸前的纽扣,她担心这样会扯掉对方身上的皮肉,又起身去二楼找剪刀,下楼的时候还滚了三阶楼梯。她拆开领口,腰前的布料已经被血浸得发硬。诗怀雅去给陈翻身,让她后背翻上来对着自己好拆开衣服,那些布碎刚被诗怀雅掀开,就听见陈闷闷一声,随后一股腐臭的味道直直冲了上来。诗怀雅的手,陈躺着的那片地方都被暗红色浸湿了一片。




你怎么了。你这是被烧伤的啊?还有你这角怎么断了?你怎么现在活了?不是三个月前就死了吗。诗怀雅破口大骂起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几丝金色的长发黏在她的牙齿上。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她翻开自己行李箱去找止疼药,三四个牌子不同颜色的胶囊倒在满是鲜血的掌心里,它们被捅到陈的嘴巴里时外壳已经黏在舌尖,陈只好嚼着吃掉。




不疼。就是W的弹片嵌在我背上。陈脸冲向诗怀雅,鲜血从额角处流下,她指间还攥着那一小截断角。用匕首吧。把它们取出来。




W?她不是前几天就被干掉了吗。等等——




我好疼啊。诗怀雅。陈还是在笑。




怎么会是你。诗怀雅声音发抖,她双手战栗着拿住匕首柄,在陈的一边跪坐下,陈用那双红眼看着她,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都像是被鲜血灌注而成。




诗怀雅碰到龙的脊柱,她伸手在皮肉模糊的后背上摸。但随后发现是多此一举,因为细碎的弹片密布在陈的脊背上。你是不是要半身不遂了。诗怀雅又开始带着哭腔粗蛮地号丧起来。她指头抚过尖利的弹片,摇了摇,庆幸没有穿过脊骨,只是穿在皮肉里。她用匕首扎进陈的背上,把弹片切了出来。一片弯曲发黑的深黄金属片,滚进了诗怀雅黏腻的掌心里。




你最好给我讲清楚。诗怀雅咬牙继续攥着匕首,她往自己脸上抹净了手,继续拔陈后背上的弹片。她发现有一片嵌进了陈的肋间。




讲什么。三个月前吗,还是我干掉W。




就从最开始我在被炸上天的广场废墟里为你哭丧那里。诗怀雅很想掐一把陈,但是她忍住了。




我以为你在为你的钢琴哭。陈看着诗怀雅跪在自己身边,能想象出来她抱着钢琴残骸抹眼泪的样子,却想象不出来她抱着自己尸体哭。




所以你故意的,你故意装死。诗怀雅的动作僵住了,她哆嗦地拔出一片碎片,带着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愤怒冲陈发火:就是为了给星熊报仇。




对。你自己都概括完了,而且很简洁。




陈被诗怀雅动作上突如其来的粗鲁弄得很痛。诗怀雅把能拆的都拆了出来,一些弹片深贯陈的体内,它们很难拆,可能会像是结石一样永远留在了陈的体内。




但你已经死了,在三个月前的那场袭击过后,我亲自为你注销的身份证明,我以为你被炸成肉酱,所以把你的制服和警章放进棺木里,墓碑在龙门烈士公墓,就挨在星熊的旁边。




留着吧。等真死了后再把我抬进去也不迟。




所以W死了,你报完仇了。明早四点去东洋的船,就算是用爬的,你也得和我一起走。




既然你知道星熊的死不是因为意外,难道你就认为这只是W一个人的错吗。陈的声音沉了下来。




诗怀雅有好几分钟没说话。




我不知道。她说。




那就别管我们的事。




诗怀雅低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她伸手去摸那些嵌在肉里凸起的弹片,继续把陈背上那些弹片给拔了。然后她拿干燥毛巾把陈的身体擦拭干净,只是皮肤原来的裂口不断冒着血。












陈现在一动也不能动,一双红眼盯着诗怀雅跟着她的动作进行位移。她以为自己能撑到第四个人或者是第三个人,但她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注定了这条路的开端就很坎坷。当陈用匕首割断W的气管,W也引爆了她老窝里的炸弹,当时距离陈只有两米远,陈被炸开的热浪掀上天。




后来陈换了衣服,坐上维多利亚南地的巴士前往她记忆中十年前的地方。她看见那幢老房子亮着灯,猜现在以为自己死了的诗怀雅住在那里。陈花了三秒考虑到底是血淋淋的离开还是前去与诗怀雅相认,而且陈与诗怀雅在维多利亚的大学相识到现在,其实没多必要瞒着对方。




陈永远都忘不了诗怀雅再次见到自己的表情,惊愕得像是见到圣诞老人的麋鹿一样,两根眉毛耸上了天,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什么话,而呼吸的声音大到了她都能听见,所以一看菲林那张难以置信的脸,她当时才会想笑,甚至笑容都压不回去。




清理完一切后,诗怀雅站起来,把陈身上那堆脏污的被子收到洗衣房去,她走出门,陈叫了她一声,但是诗怀雅没有回应。












陈在卧室醒来时诗怀雅仍不在身边,她在书房戴眼镜看公文,指头上留着淡红的血迹,但很快就被墨水盖住了。等到陈扶着墙出了卧室,看见钟表上的时间临近九点,诗怀雅才向她走过来。




“你没走。”陈扫了一眼玄关处的行李箱。




“我想跟你谈一谈。”关于你装死了三个月我难受了三个月然后你杀掉了整合运动的首领之一出现在我面前还要替意外身亡的同事报仇这件事。




诗怀雅很直截了当,她抱着手臂靠在墙上,语气和眼神里都是只有在工作时才会出现的严肃。




“你想阻拦我吗。”陈忍受着背上的隐痛:




“你知道你拦不住我的。”




“那就试试看吧。”




诗怀雅转过身,走进书房,她拿起电话看了陈一眼,接着开始拨通一个号码。也许是在报警。




陈没有打算逃跑,她视线对上诗怀雅的。阳光潮湿的呼吸预示着未来的暴雨,维多利亚的雨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摇起诗怀雅金色的长发,像是从阳光融入了另外一片阳光。




然后诗怀雅再次走出来。她用沾着墨水的指头摸了摸陈被凝胶复原的龙角,然后摸了摸陈的发顶。如果不是为了跳起来揍扁对方,不然诗怀雅般是不会踮脚做这种事情的。陈没有躲开。




上门整修的工人很快出现在别墅门前。




“不要误会。”诗怀雅含糊且振振有词,“我只是受够了在渗水的房子里泡着。”




陈伸手抱了一下诗怀雅。谢谢。她说。


















2.


陈消失了半个月,在一个下雪的深夜回来,没吃晚饭。诗怀雅只好穿着猫咪睡衣起来走到炉灶前,一边骂对方一边把鸡蛋浆倒入小铁锅里。




诗怀雅还在休假期间,但她仍停留在维多利亚,整合运动对龙门和维多利亚发动的两次恐袭让她折损了不少财产,她借由重整家业的名头,实际上留下来只是因为陈需要她。雪已经下得很大,巴士通往诗怀雅家的路被封住,陈就在半夜走路回来,满头都是雪花,坐在靠窗的餐桌边,喝酒。




“电话。”陈端着酒杯指了指书房。




“什么......谁发神经大半夜打电话。”




诗怀雅调小火,打哈欠走去接电话。是来自维多利亚警局的天火——




“弑君者死了。”




一个戴着黑色半面罩的红发鲁珀浮现在诗怀雅的脑海中,她是整合运动的首领之一。甚至诗怀雅还能看见,陈冲那个罪人冷冷地说出“这是你应得的下场”的场景。那个罪人可能是整合运动,也有可能是她。




尸体由乌萨斯的古米警员发现,在切尔诺伯格郊区废弃的化工厂,弑君者被从三十米高的天台上推下,坠楼而亡。死者被人为踢断了两根肋骨,真理侦查官推测是经由正规训练的成年女性,并且熟知死者弱点,懂得一击毙命。这与前几天死在切城市中心的W那起案件的特征不谋而合,所以乌萨斯警局请求维多利亚有关当局联合办案。




诗怀雅沉默地把电话切断,回到厨房,把煎蛋盖在鳗鱼和米饭上,拿了双筷子放到陈的面前。




撒了个谎:“你看着家,我出去买些酒回来。”




“那一起吧。我也想出去兜风。”




陈起身围上围巾,她已经走出走廊,回身看了一眼全身僵直的诗怀雅。菲林往睡衣上披了件毛绒围肩,硬着头皮穿上靴子后,她瞪了一眼陈,然后一口气踏进门前雪地里去找自己的车。




原本诗怀雅是想回警局一趟,对于弑君者的死她心知肚明,联合办案的风险实在是太大,她不想陈在回来没多久后就被抓进刑场挨子弹。而且直觉告诉诗怀雅,她有必要瞒着陈这件事。




但她们真的开车到了商店前。因为下雪的缘故,从家到店里开车要比平常多用了半个小时。诗怀雅拿了三打威士忌回到车上,而陈刚钻进副驾驶就不客气地打开了酒罐,拉环套在食指上没取下来。




“绕个远路。”




今夜一直都在下着雪,月亮悬在车顶上,维多利亚吹进车窗的风永远是潮湿的。诗怀雅把车开到流有浮冰的浅海公路上,用一只手拉开酒罐上的拉环:




“我记得你曾经还蛮讨厌酒味的。”




“现在也是。”陈看着雪花飞舞进车窗,刮在她的脸上:“把车停下来,酒驾很危险。”




“陈警官,你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诗怀雅冷哼一声,但还是把车开下防护堤。




她们走下防堤岸,在雪地里散步。视线对着那片浅海后的森林,诗怀雅喝完一罐威士忌以后,陈还留了大半罐。可诗怀雅有些醉了,她抬手抓了几片雪,冲同伴比划。香水和酒的气味随着诗怀雅的双手掠过陈的耳侧,她摸了摸陈的脸说,阿陈你怎么回来了啊,你不是去找星熊了吗,你见到她以后别忘了告诉她,我做得很好。




我见不到了。陈说。




诗怀雅倒进雪地里时,陈搀扶起来她,缓缓拭去了对方眼上的雪片,把人塞到了车上。












壁炉里生起了火。在这之前,陈在逃跑和回家这两个选择里迟疑了很久,最后她把毛毯裹在诗怀雅的身上,坐在她身边。诗怀雅还像是在说醉话。




“弑君者是你干掉的吧。”




陈直接承认:“是。”




诗怀雅听陈简单描述了一些细节,发现和天火告诉自己的差不多,坠楼而亡,而且陈还毫发未损。因此她停顿了一下,想不到该怎么回应对方。过了半晌以后,菲林才开口:“那她还挺弱的。”




“是的。”




“你吃饭没,怎么不去吃。我猜你在龙门习惯了吃东洋的食物,不然换作是以前在维多利亚读大学的时候,可吃不上我做的日料啦。”诗怀雅脸颊发热,但她身体冷得连尾巴都缩成一团。




“我不喜欢吃蛋黄。”陈说。




她把手背贴在诗怀雅的额头上:“我觉得你有些神志不清了。”




陈把泡好的解酒茶放在炉上,伸手去摸诗怀雅的头。菲林一动不动,她已经睡着了。


















3.


诗怀雅做了一个梦,她恳求陈留下来,在梦中。




梦境以一片黑暗结束。菲林在床上惊醒,她的头很疼,像是有人拿锤子抡了她一下,如果这是真的,那人肯定是陈。她陷在床垫里喘了一两分钟的气,房间里也没开灯,于是诗怀雅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但是她在身边摸到了一处隆起。




诗怀雅呆滞了一瞬,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床上还有人。她记不太清昨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醉倒在雪地里,很冷。随后她借着照入窗内淡蓝色的光,看见了深蓝发的龙族,可基本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凭借诗怀雅记忆中的样子去想象。




她尽力去想象,为了不让那张面孔被房间内的黑暗所淹没。黑暗似乎持续了很久,直到陈的呓语打破了房间内的静谧,她在念一个名字,星熊。




诗怀雅如梦初醒。












四个月前,陈浑身是伤地出现在门口。




直到四个月后,弑君者的死亡以及陈再次的短暂停留,诗怀雅才敢确定——陈真的回来了。即便她的过去与诗怀雅无关,但陈此刻的停留,以及她身上真实的温度,它们都险些让诗怀雅哭出声来。




那接下来呢?陈还会干掉几个人?




诗怀雅不去想,因为陈的未来也与她无关。












她在陈的身边躺了一会儿,最后下床,走进小客厅。煎蛋鳗鱼饭在餐桌上一筷子未动,蛋腥的味道充斥着客厅。诗怀雅把冷掉的食物和茶倒掉,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去照顾一个人,尽管作为大小姐,她才是需要照顾的那一方。诗怀雅还发现,她开始习惯的不仅仅是这件事。




雪已经停了。诗怀雅穿一件灰色樽领毛衣,她还记得天火昨天的告知,她想她应该去一趟维多利亚警局了,顺便在回来的路上买一个分蛋器。




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诗怀雅隐隐约约听见卧室的响动。大概是陈。












陈自睡眠中睁开眼,类似老式回忆录的梦仍在她脑内重播。没有声音,黑白色彩,唯一彩色的一幕是公寓在爆炸的一瞬,星熊,她在自己面前变成碎片,她的脸庞却在转眼间遮天蔽日的黑云中沉浮。陈亲身经历过席卷龙门并使它变成废墟的恐袭,却不曾亲眼目睹那场夺走星熊性命的爆炸,但它如同漂浮的幽灵,两年多来不断钻入她的梦中。




没由来的愤怒就像是火山爆发。陈深吸口气,最后还是用力地砸了几下床垫。




“呦。起床气还挺大嘛,不过如果你给砸坏了怎么办。”诗怀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诗怀雅。”陈躺在床上,用手背挡住红眼:




“我见到她了。”




诗怀雅知道陈指的是谁,她走进卧室,坐在陈的床边。她拿开陈脸上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




“怎么。”




“我原先总不记得做的是什么梦,直到几百几千个梦过后,我发现也许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做着同一个梦。我经历了几百几千次爆炸,每一次她都在我的面前碎成片,几百几千次,在梦中。”




陈双眼蒙上了阴云,冷静地重复梦境:




“我开始觉得让她消失的不是爆炸而是因为我,她总是在保护我。她把拿着盾牌的右手换成左手,揉我的头顶,向我伸出一只手来,她让我过去。”




“但是我没有,我觉得我不能靠近她,然后我往后退,最后我掉下了悬崖,立刻醒了。”




诗怀雅用她的羊毛袖口替陈擦了擦鼻子和眼,除了讽刺和讥笑,她不知道该怎么接陈的话。她坐得离陈近了一点儿,低下头,一点点把脸贴在陈冰冷的面颊上。像是重温昨夜醉倒在雪地里一样,诗怀雅用她很冷的嘴唇吻了陈的额头。




“......在你掉下悬崖时,我会尽量难过的。”




诗怀雅发出一连串叹气似的话语,对于她这种骄傲自负的人来说,这种语气真的很温柔。陈红了红脸,她没有拒绝这个难得柔和的菲林。




她们通常很少谈论起关于星熊的话题,不仅是因为她是陈隐秘的痛处,同时诗怀雅至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到能不带个人色彩的去评价星熊——




让人抑郁的情敌。她让诗怀雅心甘情愿地透支了所有的信用,许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星熊的存在大概是诗怀雅这辈子最难忘却的失败之一。所以每想到这点,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她与陈共度的夏冬岁月都是从那人手上偷来的,这种无耻的念头只配待在地狱。但在星熊没死之前,她是陈在龙门警局的搭档,直到发展成情侣,诗怀雅都会觉得是星熊偷了她的时间。




陈与她相识在维多利亚的皇家警卫大学,一起度过六年光阴。在之后,诗怀雅邀请陈入职到维多利亚警局,但是陈拒绝了,她义无反顾地回到了龙门。诗怀雅在当时只感到很惋惜,因为她与陈见面的次数少了,只有在每次到对方的土地上出公差时,两人见面以后又免不了一轮争吵和挑衅。




直到她与星熊第一次见面。




对方是位个子很高的鬼族,穿着举止都很随意。她站在陈的身边,向诗怀雅笑着打招呼:




“我是星熊,是老陈的搭档兼相好。”




“滚蛋。说正经的。”陈面无表情地掐了一下星熊的耳朵,对方痛得嗷嗷叫,陈看向诗怀雅,抬肘顶了顶星熊的腰窝,有些结巴:“这是我相好。”






What the fuck.
















4.


陈第三次的消失将近三个月。她在初春的凌晨离开,诗怀雅起来的时候看见餐桌上还有余温的早茶和烤吐司。她不知道陈每次的离去是彻底消失,还是又开始了新一次的行动,甚至她不知道陈的目标到底有多少个人,得知对方行动是否成功唯一途径就是警局的消息。




陈的行动经常开始得很突然。在这种事情上,陈不会向诗怀雅求助什么,尽管她要下手的目标可能远在异国,或者是防守重重,但她还是一个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可能不会负伤,也有可能会。




而诗怀雅只会对陈的笨手笨脚而尽情地讥讽,她不会多问,尽可能地不去提这些事情。甚至她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络,除了陈在做完事以后回到诗怀雅的家过夜,她在那里给自己放假。




被干掉的每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几乎都是合法的身份,即便是警方怀疑他们背后的组织是非法的,也不能随意逮捕。比如第一个倒霉蛋W,她在乌萨斯大学拥有化学工业系最年轻教授的称号,就算她被人指控为整合运动的爆破手,但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或者是弑君者。她只是一个狂热的电竞热爱者,作为叙拉古国家级电竞队职业选手出道,拥有在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手速,就算她被人指控为窃取国家重要机密的黑客。还有碎骨。一个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收到过数不胜数的鲜花和锦旗,就算她被怀疑是用手术刀抹人脖子的杀人犯。




但是陈不一样,她已经是一个死人的身份,没有身份证明,行走于灰色地带去杀掉这些人。她曾是英勇无畏的陈警官,死了以后却变成制造腥风血雨的杀人狂。她不能再次走入阳光下,就算是被人戴上手铐,抓回刑场,那也是在半夜执刑。




陈第三次回来的时候是在维多利亚的夏季,那几天一直在下暴雨。血混合着雨水拖在玄关处,警局召开联合追捕连环杀人犯的紧急会议,所以诗怀雅回来得很晚,发现陈的时候她已经昏厥过去。诗怀雅哆嗦着伸手拉开陈的领带,那原本是她要带去东洋国的那条。衣服脱到一半的时候,诗怀雅发现陈的腹部和胳膊上有很深的伤口,切口平整,每一刀都精准地捅进要害。




诗怀雅用尾巴裹住陈的身体,拿出电话想要叫自己的私人医生,但对方曾经为陈治疗过,在龙门那场劫难里。她手一哆嗦,电话脱手砸在陈的耳朵上,滑入地上那滩血水里。诗怀雅赶紧捡起来,血污和墨水在她的指缝里越来越黑,她的电话屏幕也越来越脏,诗怀雅拿袖子擦了擦玻璃屏,又擦了擦了自己的鼻子和眼睛。




看见陈就要闭上眼睛,诗怀雅掐着那截带伤的脖子不断摇晃,直到陈挤出了一个名字。




凯尔希。












“腹主动脉大出血,左边前臂粉碎性骨折,弹壳卡在肋间戳进右肺叶下端,全身到处都被手术刀捅成了筛子。我早提醒过她的。”凯尔希擦掉十指上每一道血迹,面无表情地说,“这样也能熬过六十个小时的危险期,算她命大。”




诗怀雅揉了揉脸颊,干涸的血浆附着在她的面颊上像是一层裂开的石皮。菲林的金眼发红,她看向正在清理的凯尔希,没有责怪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我为什么要拦着她。”凯尔希反问。




诗怀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菲林一族般来说很有谋划,这样的种族多出政客、富商或者是谈判官。诗怀雅凭借着在商业上敏锐的直感,她理所当然的做得很成功。但是凯尔希不一样,她属于在任何事情上的利益主义,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人情可以谈起。——这也就是为什么,陈在“死”后选择与凯尔希合作:凯尔希为她提供情报,而陈得以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杀手。




这是诗怀雅后来才知道的。陈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单打独斗,她说她的情报是买来的,实际上也没错,她的目标与凯尔希的目标差不多重合,而凯尔希需要一个与她没有任何联系的人来做这些工作,重点是要把这些工作做得很成功。显然陈完全符合她的预期,陈没有加入凯尔希的地下组织S.W.E.E.P,却把她的一切都投入到这些工作,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和凯尔希的交易。




一切只是为了星熊。












星熊是龙门警局的鬼族警官。鬼族的善战以及不可多得的冷静和思维,由魏彦吾局长破格吸纳提拔上来,被认为是文武双全的人才。死于不明爆炸袭击,对外宣称是一场意外。




而陈毕业于维多利亚皇家警卫大学,放弃了当地待遇优厚的高职,去了龙门警局,表现极为突出。如果不是因为先后两场恐怖袭击,陈必然是龙门警局的下一任长官。因为搭档的死,陈假装死在维多利亚,连诗怀雅都以为她被炸成肉酱。后来借助凯尔希的情报机构,陈开始了这场行动。




陈与星熊共事了很久,从不温不火的搭档关系到生死与共的友谊,再到成为情侣。她们曾一起骑单车吃早茶,然后在龙门的大街小巷上巡逻,星熊偶尔炫耀她的大长腿,被陈提着后颈揍扁好几次。后来在处理高危险犯罪事件时,星熊渗透入敌窝,她与陈总是能默契地对上暗号,在夜里潜伏的时候星熊用手臂搂在她的身前,陈逐渐会很安心,睡得很熟。她开始默认这样的日子可以维持很久。然而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直到在一次乌萨斯要员保护的行动中,名叫米莎的年轻学生藏着炸弹接近乌萨斯的高级官员,被星熊当场击毙,龙门警员在星熊的带领下剿灭了全部敌人。后来得知,米莎是整合运动首领之一的血亲。星熊为此付出了代价。弑君者利用黑客技术进入龙门警局内部追踪星熊,星熊在公寓走廊内遭到伏击,而梅菲斯特和浮士德屠戮市民,在龙门境内制造恐慌——那场席卷整座城市的报复性袭击由此而来,W引爆了早已安装好的炸弹,这座城市在陈的眼前火光冲天。




随后整合运动变得极为猖獗,首领们借由良好的伪装,在半年后的维多利亚掀起了第二次恐怖狂潮。龙门变成了废城,重建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但是陈等不了那么久,她在星熊死后的第三天来到了维多利亚,诗怀雅开车去港口接她。陈像平常一样跟她打招呼,诗怀雅吓得要死,她在那段时间很是担心陈会想不开。




直到看着陈躲在那架钢琴后被炸上天,诗怀雅当时几乎就要殉情。




可倘若陈是为了星熊。那她呢?


















5.


陈认为菲林族几乎从不因为死人哭,他们多数信奉维多利亚宗教或者是别的宗教。也许杰西卡会因为没有甜点而哭,玫兰莎会被香烛的气味熏哭,夜烟也有可能为流浪猫们流眼泪。但是陈从没见过银灰和初雪为死去的血亲眼眶发红,也没见过凯尔希怀念过死掉的阿米娅(也许凯尔希是个异类)而且即便是诗怀雅最敬爱的祖父过世时,对方也没在陈面前为此流过一滴眼泪。




那是在大学第一个冬假的事情。她们都是十七岁,诗怀雅的祖父过世,他在生前拟下所有遗产,署名给他的宝贝孙女。




葬礼过后。诗怀雅把陈带出学校,她们认识了一年,在无休止的打架和争吵中成为情谊深厚的朋友。那时维多利亚的雪不是很大,但气温很低。诗怀雅把祖父的骨灰安置在维多利亚南地的老宅里,放一个装威士忌混合着苏打水的酒杯。陈说住在这里不太适合,要回学校宿舍。




实际上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文化不同。诗怀雅知道,陈是东方人,会讲究头七三七,而且陈不喜欢酒味飘得满房间都是。陈也不能理解,在最亲爱的祖父过世以后,诗怀雅为什么没有流眼泪。




因为他老人家是去了天堂呀。诗怀雅很得体地说,只有在死者堕入地狱的时候才该感到悲伤。




她们转乘一班巴士到浅海区的车站,到站以后走了十分钟,来到一幢老式别墅前。诗怀雅拿钥匙开了门,把另外一枚钥匙塞到陈的手里。这个假期你得陪我住,阿陈。




诗怀雅在之前已经把这里整修了一遍。但进来按灯钮的时候,灯也打不开。诗怀雅骂了句脏话,最后拿两架残缺的银质烛台点上火。她们在一楼的卧室地板上铺被褥,陈拍了拍诗怀雅的脸,还是担心她的心情。陈确实把诗怀雅当朋友。




Fuck!都要睡着了你拍我干嘛!诗怀雅反抽了陈一脸,她背对着陈,月光照入她金发上。




扑街你找死。陈用小臂压住诗怀雅的后颈。




然后她们在窗边扭打成一团,在过程中陈还踢碎了一个花瓶。诗怀雅气急败坏地把本该体力更强的陈压在了地板上。




陈的红眼在破窗而入的月光下显得很柔和,诗怀雅鬼使神差地用沾着墨水的手指按了一下,结果被陈提着后颈揍扁一顿。最后诗怀雅挤在陈的身边,她垂下金色的眼睫,手按在胸口前。阿陈,我哭不出来,但是我心里难受。她说。




陈瞬间想到了一百句回给诗怀雅的话,但她找不到一句是安慰的。她们习惯讽刺彼此。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比如她小时候在龙门生活,有一条街上的炸虾很好吃,还有一个同族的童年好友,她们一起出去冒险,但是闯了大祸,后来陈就被她的家族驱逐出去,跟随一位老人来到了维多利亚读书,陈也一直在找她的童年好友。诗怀雅不知道听到哪段故事睡着了,但她很高兴,因为陈比她惨多了。




后来她们看彼此不顺眼到了毕业,陈回到龙门,诗怀雅留在维多利亚,两人只有在公事出差的时候才能见面,一年内次数不是很多。陈把自己和星熊的事情在诗怀雅来龙门办案的时候如实相告,她猜想诗怀雅会嘲笑自己,讥讽自己,或者是跟星熊讲她在维多利亚学生时代的丑事。但是诗怀雅没有,她对这件事很冷漠,陈就在那时开始感到菲林有点点的不同寻常。












得知陈和星熊在一起的那年,是诗怀雅刚好认识陈的第十年。她很不想承认,星熊和陈站在一起像是天造地设。尤其是在星熊比她高出二十公分这件事上。诗怀雅经常能看见星熊伸手去揉陈的发顶,鬼族修长的手指触到陈的下唇,掌心温柔地包住她下巴。陈稍稍仰头,星熊就能错位亲下来。诗怀雅总是对这些该死的细节记得很深。




她听说星熊是一个好酒之人,也知道陈对酒味的厌恶。之后某天诗怀雅和天火在菲林沙龙里喝酒的时候提过一次,天火告诉诗怀雅这是来自一种情感的互补效应,假使一个人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那么反过来,换得对方的厌恶,那样强烈的情感,性质其实是与爱一样。诗怀雅深以为然。




龙门的春天来得很晚,诗怀雅在龙门和陈还有星熊她们一起过了年,一直待到四月。周末难得休假,诗怀雅在晚上穿羊绒衫外出,她突然想去陈在哪年哪月提起过的街巷中吃炸虾。




她开车到了那条窄街前,发现轿车开不进去,诗怀雅只好下车步行。她顺着那夜陈不着边际的描述,找到了一家很古旧的食堂。诗怀雅常常想起陈的过去,因为陈的未来早已与她无关。






“诗警官?”




那人的呼唤从身后传来。诗怀雅回过头,见到一个高个子的鬼族,明明是周末休假,她却还在穿制服,把长发在脑后绑了个单马尾,时不时地还要再抹一下额发。




诗怀雅挑眉,收紧了手指。




“晚上好,星熊警官。”




几分钟后,她们就在这家食堂内一起出现了。这里占地不大,容客却很多。星熊在靠近料理台的窗口加了一把凳子,那是陈经常坐的地方。诗怀雅挽起羊绒衫的袖口,挤在高个子的身边,坐下了。龙门的人常常会先拿茶水冲一遍碗碟,而诗怀雅却用来清洗手指,她指头上通常都是沾着墨水的。星熊和这家店的老板很熟,老板问她怎么没带那个龙警官来,换了一位更漂亮的金发女孩。星熊只是笑,不说话。




诗怀雅只要了杯茶。星熊等她的炸虾上来以后,推到诗怀雅面前,金黄色的酥皮上浇着咖喱汁,虾尾被油滚得红亮,旁边摆着花椰菜和竹笋。诗怀雅婉拒了高个子的好意。不怎么喜欢吃虾。她说。也许是血液里大小姐成分在作祟,她什么也没吃,只又点了一杯酒。




“你好像对龙门很好奇?”星熊端着茶杯说了句。




“只是想看看这里有多大魅力,到底是什么能让姓陈的那家伙放弃了在维多利亚的大好前途。”




“那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诗怀雅坦言,她托腮晃着面前的酒杯:“那家伙归根结底只是一个恋家情结的活显形,何况现在又有了你。”




菲林有些不快地抽动了几下尾巴,这个小动作被星熊看在眼里。她哑然失笑,目光投向远方:




“那倒还不至于。”








后来是很长时间的沉默。诗怀雅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完,自己也微醺起来:




“我觉得陈在离开我。星熊,你说到底有什么方法能阻止她的离开呢。”




星熊听罢,她把脸转过来对着诗怀雅:




——这样的感觉我现在也有,但我的选择是不会阻止她。她心中已经有想要追求的目标,不管是维多利亚还是龙门,你或者是我,我们都像是她短暂停留的驿站。即便知道未来的结局,而唯一我能做到的,就是说服自己陪在她身边,至少我们都会为此感到幸福。不是吗。




星熊点了一支龙门牌的淡烟,对着街道的夜景抽了起来。




诗怀雅的酒量不太好,她喝了罐蓝岛啤酒就倒在桌上。星熊陪她坐了很久,诗怀雅好像看见陈的身影从街道的那一头向她们走来,星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她听:




——也许阻止她离开的方法,就是在她离开之前先离开。




在陈走进店之前,星熊在碗碟中压灭了烟,然后笑着冲对方张开了手臂。


















6.


还有两盒虾和速冻软贝,椰浆和意大利面也有。今晚做一些炸虾吧,家里还有青汁粉。




陈在下午结束完她的事情回来,诗怀雅刚好在家里清数食材。陈闭着眼睛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她说晚上我来做海鲜锅。诗怀雅刚要抱怨两个人吃冬日锅未免浪费食物,陈却难得松弛了一次。事情马上就结束了,正好提前庆祝一下。












诗怀雅坐在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舀一勺奶油蘑菇汤送嘴里。她其实没胃口,最后只把分出来的生蛋黄吃完,就捡起两只酒罐,开了。然后她看着陈埋头喝椰汤,又觉得没事干,就把煮好的虾捞上来去了头,拔了虾线,裹上咖喱汁推到陈的面前。




“你怎么不吃。我可是难得回报你。”




诗怀雅撇了撇嘴:“不怎么喜欢吃虾。”




诗怀雅吃东西很慢,作为维多利亚的贵族,她很有教养地摆好餐具,用餐巾纸包好虾壳,然后拿两只酒杯倒上罐装啤酒,过程中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指头上永远洗不掉的墨迹。




餐桌上只有回响在汤中咕噜噜的声音。




诗怀雅想要制造一个话题,她摸着酒杯:




“你还要干掉几个?”




陈稍微直起身子,夹起最后一只虾放入碟中,慢吞吞地扫入口。




“最后一个。”




诗怀雅隐约有些不安,她把意大利面和番茄下入锅中,破例在最后一次追问了下去:




“谁这么倒霉。”




陈点了支烟:“塔露拉。”




菲林深绿色的瞳孔缩了缩,筷子一松,番茄掉进锅中溅起的汤汁飞到她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楚蔓延到胸口。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家伙不是头儿吗。你确定你可以干掉她?”




一截烟灰垂下头,滚进咖喱汁和虾尾的残骸中,陈仰面冲着天花板,左手垫在脑下:




“......不确定。”




诗怀雅眼睛抬起来,只是点点头。意大利面被沸水顶出汤面,颜色泛红,被煮烂的番茄却沉入锅底。诗怀雅用筷子把面条夹出来,吸了几口以后问陈还吃不吃,不吃就倒了。陈重新拿起筷子,说吃,你也得继续,今晚跑不了的。












公文处理好以后,诗怀雅走到客厅,陈还是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她察觉到菲林的靠近,刚刚坐起身,就被用力拽着肩膀,重心不稳地倒在诗怀雅的膝头。陈一言不发,只是找好一个舒适的姿势,再次闭上了眼睛。




“你看上去很累。”诗怀雅想了想天火的传讯,“梅菲斯特很难对付吗。”




陈右手扶上额头,想说不是就太假了。她长舒一口气:




“他嘲讽人的本事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但是他比你更狠心。总之他已经死了。”




“那我以后嘲讽你狠心一点儿。”




诗怀雅用带墨水的指尖扫过陈的眼角。她很了解陈,她知道陈很偏执,所以诗怀雅不管怎么样都拦不住她。她也知道塔露拉对于陈的意义,以及陈在撒谎时会习惯香烟、转移视线和语气虚浮。




——总之陈要离开她了。




“比如我说你会被塔露拉杀死。”




陈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她没说话。




奶油味道的吻滑上了她嘴唇,但仿佛阳光那般转瞬即逝,只留下味道和温度。




“还有,祝你们地狱相见。”诗怀雅说。
















7.


陈曾在十年前的夜里问诗怀雅一个问题:




假如我注定要离开,你会阻拦我吗。




诗怀雅在那时假装睡着。菲林天生的利益主义注定了她的袖手旁观,她会向陈提早作好告别,不让自己哭得那么大声。她应该意识到,这场告别会漫长而无声无息,但诗怀雅什么也没有做,她能做或者是能让她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在陈消失的日子里,诗怀雅发现也许她这十年来她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有几千几万次:维多利亚黑白色的港口,黑色的海洋,白色的浪花,灰色的雪。陈脸上沾着黑色的血迹或者是诗怀雅抹去的墨迹,她途经维多利亚的浅海,途经龙门的火光。诗怀雅看不清陈的脸,她想象那双猩红的眼睛,想象她在维多利亚黑色的日出之际,站在通往地狱的客轮上,越过南地的悬崖,穿过东洋的雨帘。诗怀雅的身影投在白色的海岸上,影影绰绰,最后消失在维多利亚的土地上。




















FIN.



评论

热度(827)

  1. 共2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